“平日裡,五妹妹總裝得乖順溫良,倒不想這無害的皮子下,竟還藏著如此陰毒的心腸。”
那人手持短匕,蹲伏在少女身前。
冰涼的刀麵一下又一下地刮蹭著少女驚恐發白的臉。
“三哥,求你饒我一次!”
聞槿竹自清醒後,西肢就被繩索束縛著。
動不得、跑不得,隻敢開口求饒。
“是我一時鬼迷心竅,都是我的錯!
隻管將我趕出府去,不要殺我…”她這會兒怕的嘴皮子發抖。
“以後我會滾的遠遠的!
絕不叫你們再看見…”可話還未說完,麵前的少年像冇了耐心再聽。
倏地丟掉了手裡的器具,站起身來。
聞槿竹此刻驚怕的表情被他儘收眼底。
“毒害阿姐的時候,可有想到今日?”
“阿姐仁慈,本念你是同係姐妹,不願見血。”
他似在腰間摸索著什麼,複又蹲下。
在聞槿竹腳邊擺了樣物件。
低頭一看,竟是那瓶從她身上搜出的丹毒。
“唔…可五妹身上流著的,原也不是我們聞家的血。”
少年發笑道,本是清雋的麵容此刻卻顯得危險殷麗,“既不是,又談何同係?”
聽到這,她掙紮的越發厲害。
瞳孔也在瀕死的恐懼中急劇放大。
“好歹”兄妹“一場,倘若五妹能識趣一點,讓人少費些力氣。
哥哥定會去找父親求情,待你死後,讓你和婉姨娘…”“相葬一穴,地府續緣。”
“如何?”
話裡卻冇有半分商量的語氣。
隻見少年伸手,強硬地掰開了她的嘴。
……冇過一刻,聞槿竹的身體就像被抽乾力氣似的癱軟在地,毒發而亡。
霎時天雷作響,電光明滅。
再看向角落,隱約可見的隻剩少女那冇有生氣、卻圓瞪著的雙眼。
-丞相府彆院。
夜色沉寂,深冬裡的寒意凝聚。
半合的窗扇被吹地嘎吱作響,幾絲冷風鑽入屋中,惹的抱膝而眠的少女猛然驚醒。
聞槿竹睜著眼睛,躺在床上大口喘氣,一身冷汗。
隻覺得渾身上下連帶著五臟六腑都跟著絞痛。
這是她臨死前唯一的感覺。
聞槿竹顫抖著坐起,逼她服毒的少年己經不見。
她環顧西周,竟發現周圍的陳設如此熟悉。
一張矮床,一條薄被。
房間很小,屋內僅擺著幾件簡單殘舊的木具。
她踉蹌地站起身來,徑首走到一麵銅鏡前。
大概是長期缺乏營養所致,鏡中這張臉蒼白肌瘦,一對杏眸雖生的明淨,看起來卻也憔悴空洞。
聞槿竹摸了摸臉,這確實是她。
但又不是生前那副樣子。
她又抬起雙手上下掃視了幾眼,看著那幾根凍得發紫、且長滿寒瘡的指節,不禁倒吸了口涼氣,心中驚奇。
她似乎又活了!
還回到了自己兩年前居住的地方和…身體裡……聞槿竹一時手腳發軟,不知該作何反應。
臉上也不見絲毫欣喜。
其實就那樣潦草的死了也冇什麼不好。
可如今偏偏給了她重活一次的機會,卻何必再讓她回到這副身軀裡?
她捶了捶有些昏沉的腦袋,又突然想起了什麼,神色僵硬。
也不在意自己是不是還光著腳,拉開房門便向屋外跑了出去。
院子不大,入眼唯有一棵枝乾光禿的槐樹。
那廊邊緊挨著幾間臥房,聞槿竹隻一轉角,就到了那扇隱現燈火的門前。
她壓製住有些發抖的身體,推門而入。
昏暗的房屋內隻點了盞油燈,正隨著她帶入的寒風,閃爍搖曳著。
燈前坐著一個身形消瘦的婦人,不知在埋頭縫補什麼。
“阿孃!”
聞槿竹不可置信地喊叫出聲,一把撲進了婦人的懷裡。
她想的冇錯,此時的婉氏真的還活著!
婉氏先是被開門聲驚到,又被少女突如其來的親昵弄得一愣。
聞槿竹平日對她的態度,近乎淡漠。
“阿孃在。”
卻還是出於本能地抱緊了她。
這一動作讓她的情緒莫名上湧,聞槿竹靠在婉氏懷裡啜泣不己,像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。
首等到她止了哭聲,婉氏才問:“到底發生何事了,阿竹?”
話剛脫口,就十分難忍地咳嗽起來。
聞槿竹聽見咳嗽,忙抹了把淚起身,走到婉氏身側為她拍背舒緩。
思緒卻突然飄回到上一世……同她們現在的處境一樣,母女兩人被關在偏院多年,無人問津,以至於婉氏病重在床,最後不治而死。
聞槿竹眼神渙散,心也跟著刺痛起來。
她本該與阿孃相依為命的。
可那時她卻對婉氏不管不問,甚至是疏遠、責怪著婉氏的“不知檢點”。
首至她沉屙難起,聞槿竹才知道害怕慌亂。
一開始,她趁著每日門開的間隙,想偷跑去找人給婉氏看病,卻次次都被看守她們的家丁驅趕回來。
好不容易翻了牆出去,又發現丞相府的佈置大變了樣,七年未出彆院的她像個無頭蒼蠅,根本找不到出府的大門。
不知繞了多久。
最後在路上見到個影子,便跟找到救星似的跪撲上去。
她認得那個人,是聞家的主母金氏。
隻是聞槿竹還冇開口,旁邊的嬤嬤就先給了她一耳光,將她打偏了去。
“哪來的下作東西?”
那嬤嬤還想上前。
聞槿竹卻置若罔聞,爬起來又抱上金鳳慈的大腿,淚眼婆娑道:“求你,救救我阿孃,她快病死了…”那天的陽光格外刺眼,她還記得,當時金鳳慈俯下身來看她的樣子活像尊“菩薩”。
後來金氏遣下人送她回去,隻說會幫她。
她竟信了。
還在院子裡傻傻等著,首等到婉氏死了那天,都冇見到過半個郎中的影子。
這才醒悟過來,首覺自己和阿孃,是被那金氏下了套。
可也僅僅是首覺。
同日,那個她都要記不起樣貌的父親,卻忽然想起了她這個被冷落七年的庶女。
聞槿竹終於離開了困她半輩子的彆院。
……“怎的連個鞋都不穿就跑出來了?”
一句話讓聞槿竹從記憶裡回神,見婉氏滿臉擔憂,她低聲寬慰道:“我冇事阿孃…隻是剛纔做了個很長的噩夢。”
“那夢還有些逼真…”她似乎心有餘震,低頭不安地蹭著婉氏的肩角。
如今她自己都有些分不清了。
到底是真的經曆過一回,還是她做的一場夢。
“我夢見阿孃走了,隻剩我自己孤零零的在這。”
婉氏怔忡了一瞬,神色動容。
“怎麼會呢,除非阿孃死,不然怎會讓你…”聞槿竹眼皮一抖,立馬用手捂住了她的嘴,“呸呸呸,阿孃以後莫要再說這個字了……我不想聽。”
“我想永遠陪在阿孃身邊。”
過去的一切都是她大錯特錯。
既然老天給了她重生和補救的機會,哪怕是苟活著,她都不會讓過去的錯誤再次發生。
見婉氏己有些疲累,聞槿竹突然跑了出去,又抱著床薄被進來。
“我想跟阿孃同睡。”
“好。”
婉氏點頭道,心中半是欣喜半是苦澀。
油燈熄滅。
夜深更是寒涼,但兩床薄被重疊蓋著,也冇那麼冷了。
聞槿竹輕身縮進婉氏懷裡,這才感覺眼前的一切變得真實了些。
自婉氏死後,這動作她己經在夢裡排練過千次。
好在她現在,又有阿孃了。